78年的春天，我小学二年级。乌兰浩特市铁西一小翻过东墙就是铁路的货物处，那时候半天课，下午上课的时候去得早，都在货物处那里玩。有天，我们在鹅卵石沙堆上玩的时候，来了个老头，当时看有7-80岁的样子。起先我们谁都没在意他，他就在那里看我们玩，然后忽然他不让我们玩了，把我们都拢在一起，教我们走正步。大家都以为他是疯子，大家也为了“逗”他，都装出顺从的样子。他的话我们听不太懂，大概是河南、江苏一代的。到了上课的时间我们就跑开了。从那天以后，他到时候就等在鹅卵石堆旁，叫我们做操、走步。又过了几天，还是下午的那个时候，他等在沙堆前，换了一身衣服，远看去，胸前挂满了瓶瓶罐罐。还是一样教我们站牌、立正。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穿了件中山装，黄铜扣子，那件中山装不知道是什么颜色，但是我知道是毛料的。我家是世代的裁缝，父亲说过，纯毛料的衣服时间久了在阳光下就会有棕红色的光。他的那件衣服就是，袖口和领口都磨得落出了低衬，破破烂烂的，但是肩上有肩牌，是军装。好像是蓝色的，又像是土黄色的。他的胸前不是瓶盖，都是勋章，满满的。可能年头多了，看起来都是氧化了的上锈了的。老头介绍那些勋章，我只听到一个当时熟悉的名字：蒋介石。说到最后，老头突然打了个立正，大喊一声“敬礼”，我们就都笑着跑散了。没有人以为他不是疯子。秋天，还是下午上课的时候，上学走过货物处的北门，有几个人正在一堆水泥管子的缝隙里用钩子在向外钩着什么东西。凑过去听说是街道的人，在收拾流浪汉的遗物。人已经用毛驴车拉走火花了。带着手套那些人把破行李和瓶瓶罐罐都掏了出来，最后，扔在手推车上的是那件破烂的中山装。

多少年过去了，每每想起那个老头，我还记得他的样子：黑黑的，瘦长脸，高个子。背一点儿也不驼，走路很快。口音应该是河南的，又好像是江苏的。这个人是谁现在已经无法考究了，但是我知道，他一定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，一个曾经为了自己的信仰战斗过的人。